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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4

冬日的風利刀子一般嗚嗚刮著, 吹動著廊下點著的盞盞宮燈,晃蕩的光影斑駁。

褚南川手撐著窗欞,翻身從窗外進來, 穩穩落地。

殿內朦朧燭光如流水般潺潺籠到他身上,勾勒出他面部棱角分明的線條輪廓。

這般翻窗的無賴行徑, 由他做來,竟也莫名有幾分賞心悅目。

容洇看著他:“……你怎麽直接跳窗就進來了……”

也不怕讓外頭巡守的禁衛軍看見了鬧笑話。

褚南川卻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:“門關著, 你又不給我進來,我只能出此下策。”

事實上, 這幾個月, 他跳窗進來的次數不少。

但不敢吵醒她。

只安靜站在窗邊,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, 目光穿過一層又一層垂墜落地的床幃, 註視著床榻上的她。

待天際破曉時,再悄悄離開。

怕身上的寒意涼到容洇,褚南川將身上染了一層薄霜的大氅解下,靠站在燻籠旁, 待身上暖和了一些, 才朝容洇走近。

龍涎淡香的氣息碾壓而來, 籠罩周身。

容洇往後稍稍退開一步。

“……你要是真想進來, 整座宮城裏,沒人能攔得住你。”

熬過了孕期一開始的孕吐時期, 容洇現在胃口好了許多, 再加之胡太醫每月一次的平安脈, 雖身上的肉沒長多少, 但氣色好了許多。

在燭光下,唇角對稱而生的兩粒朱砂瑩瑩, 就連微皺起的一雙眉也顯得格外生動。

許是太久沒同她這樣面對面說過話。

褚南川目光落在她面上,就再移不開:“他們確實攔不住我。但你可以攔。”

容洇被他的話一噎,別開臉,小聲:“……攔了你現在不也還是跳窗進來了?”

褚南川:“我就進來看看你,很快就走。”

說是很快走,人卻兀自坐下來。

徐徐拿起茶盞,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。

熱氣白霧般從杯盞中升起,將他眼睫上沾著的冷氣融成碎玉般的白霜。

容洇瞥一眼他不急不緩的動作,開口趕人:“……我要睡了,你什麽時候走?”

夜裏霧濃。

外頭果然又飄起了雪。

起先是一點又一點像輕羽一般的細沫,影子投照在窗紙上,像是斑駁的碎屑。

而後。

雪絮越下越大,逐漸有了六瓣雪花的輪廓,柔柔墜落,點綴著宮城的除夕夜。

褚南川往窗外看一眼:“下雪了。”

“所以呢?”

“現在回去,我怕冷。”

容洇:“……”

她不想理他了。

掩嘴打了個哈欠,上床睡覺。

男人厚著臉皮,跟著她上榻。

“我今夜在長寧殿留宿,好不好?”

容洇想說不好。

可她還沒開口,男人已褪去外袍躺在她身畔,雙手自然而然撫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
低頭,薄唇尋到她的,銜住。

吸吮碾磨,濕濡交換。

他的吻向來強勢。

今夜卻意外的溫柔。

但仍不許容洇逃脫開。

待到結束。

容洇輕輕喘/息著,唇舌都在發麻。

褚南川盯著她隱隱泛出一層水光的唇,流連輕啄。

“好了,睡吧。”

容洇看一眼他停在她腰上的手:“……你先松開我。”

褚南川不願收手。

兩人就這麽安靜對峙著。

肚子裏的孩子似是察覺到父母兩人之間正在鬧的別扭,踢了踢褚南川覆在容洇小腹上的掌心。

褚南川之前總聽寧貞在他面前炫耀,今夜,總算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動。

他看一眼容洇:“你看,孩子也不想我松手。”

容洇不知他哪裏來的這麽多荒唐歪理,不理他,扭過頭背對他,將就著就這麽睡過去了。

她睡了。

褚南川卻沒睡。

他抱著她,兩人中間卻依舊還隔著一道涇渭分明的線。

沒關系。

她不過來。

他靠過去就好了。

有了孩子,不管她願不願意,他與她的羈t絆,已然切割不斷。

褚南川護著容洇小腹。

怕吵到她,一點一點,小心翼翼朝她靠近,將人徹底納入懷中。

到了後半夜。

雪下得越大,風也越大,寒涼更甚。

容洇體質偏寒。

雖長寧殿燒著地龍,但暖不了她冰冰涼涼的手和腳。

即便是在睡夢中,容洇也覺到冷,輕皺了皺眉。

一點很細微的動靜。

褚南川卻註意到了。

剛想著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。

一直背對著他的人突然轉過身,臉頰蹭到他胸膛,冰涼的足尖緊貼上他小腿,本能地汲取著他身上的熱意。

褚南川看著她慢慢舒展開來的一雙細眉,歇了要再添一床衾被的念頭,大掌攏住容洇微涼的雙手,心甘情願當起了供她取暖用的暖爐。

大雪紛紛揚揚飄了整夜。

翌日晨間。

積雪厚厚,掩住琉璃瓦的金黃。

整座宮城都變成一片銀裝素裹的雪白。

日頭出來。

掛在枝丫上的殘雪開始融化,晶瑩剔透的水珠滴滴噠噠地往下落。

一夜好眠。

容洇睜眼。

昨夜睡著前,她明明記得刻意背過身去。

可眼下,整個人都埋在了褚南川懷裏。

而她的兩條腿,還緊緊夾著他……

冬日的曦光帶著特有的冷清,隱隱投照在窗紙上。

容洇想把腿收回來。

一動。

男人睜眼看她。

不小心戳到容洇。

她皺起了眉。

晨間時候,血氣方剛,總是這樣。

更何況,他懷裏還抱著一個她。

隔著層層布料,容洇也感受到了腿間的熱量。

手抵上他胸膛:“你別……”

容洇懷著孕。

不能做其他。

褚南川也知道,沒鬧她。

只是追著人索要了一件小衣。

從容洇身上剛解下來的。

帶著她的體溫和氣息。

柔柔包裹住猙獰。

對褚南川而言,還是有些短了。

沒能裹住全部。

但對已幾月沒能靠近容洇的他而言,已足夠。

晨光熹微,穿透窗紙漏進來幾縷。

象牙龍床錦帳低低垂著。

周圍很安靜。因而,殿裏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都能夠聽得很清楚。

容洇聽到隱隱的布料摩擦聲。

還有男人微加重的呼吸。

隱秘地響在床帳圍繞形成的封閉空間內。

聽得她耳畔一片酥酥麻麻。

本也用不上她。

但褚南川就是不讓她下床。

強迫她低頭看著。

那樣骨感分明的清冷指節。

圈握住的卻是…

她看著他手。

褚南川看著的卻是她臉。

最後關頭。

容洇肩膀一重。

是褚南川頭靠了過來,灼熱的吐息燒著耳廓。

他念出她的名字。

日頭漸升。

夜霧化成水。積攢了幾個月。

濃得不像話,漫溢而出。

小衣上的玉蘭被浸透。

待再收拾好。

外頭天光已然大亮。

昨夜除夕,這幾日官員休沐,褚南川不用再趕著時辰,晌午才姍姍往乾政殿去。

從內殿出來。

將候在外頭的明秋嚇了一跳:“……皇、皇上?”

容洇現在月份大了,行動不怎麽方便。

再加上褚南川也不過來,為更好照顧容洇,明秋在外殿設了張小榻,夜裏就直接在這裏休憩。

昨夜她記得清楚……除了寧貞長公主過來之外,殿門就再也沒開過,皇上他……究竟是怎麽進來的?

明秋沒想出個所以然。

夜裏,傻乎乎地守在殿門前想看個究竟。

殊不知。

內殿裏。

窗扇打開又關上。

男人十分自覺地,跟在容洇身後,又上了榻。

有了第一夜。

便有第二夜、第三夜。

男人得寸進尺。

關著的殿門於他而言,不過形同虛設。

只是冬天夜裏睡覺冷。

他在身邊,剛好可供容洇取暖用。

除了他總愛動手動腳,小衣需換得勤一些之外,一切倒都還好。

很快。

三月開春。

積攢了整整一個冬日的堆雪盡數融化成水,滌凈整座宮城。

琉璃瓦重覆往日金燦。

朱紅的宮墻也熱烈起來。

春景明媚,頭頂日頭溫和,照到人身上,慵懶又柔軟。

光禿禿的枝丫冒出嫩嫩的翠綠新芽,桃紅柳綠,蜂蝶翩躚,喧囂又熱鬧。

萬物覆蘇之際。

抓住與柔然達成和談的契機,褚南川這幾月大力整頓國內,國內秩序漸平。

柔然卻趁著大乾邊境放松警惕,公然撕毀和約進犯北境。

戰事突發,京城謠言四起,說是帝王打算放棄北境求和。

國內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局面再次變得人心動蕩。

出兵一事迫在眉睫。

賀凜自請出兵。

卻提了個條件。

長寧殿。

容洇到了孕晚期,算算時間,沒什麽意外的話,預產期就在四月底。

到了這時候,小腹高高隆起。

她常會腰酸背痛,腿腳也跟著發腫。

雖夜裏有褚南川給她按摩,但總歸行動是不怎麽方便的。

外頭一派熱鬧的春光。

容洇也只能坐在窗邊遙遙看上幾眼。

手上繡著快要完工的小肚兜。

寧貞提起賀凜。

“那柔然出爾反爾也就算了,那個賀凜,還敢提條件,說什麽要讓他出兵,就得要廢後,重立賀茵為後,他也真敢想……”

消息一傳出,眾人都在猜,帝王會不會應下。

偏又是在容洇快要生產的關鍵時候。

寧貞怕容洇聽到了風言風語會多想,趕著來解釋。

“阿洇你放心,那賀凜懷的什麽心思,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了,我哥可沒有應他。”

“我哥已經決定了,他要領兵親征。”

“親征?”

容洇攥著小肚兜的手收緊。

“……他什麽時候定下的?”

寧貞:“三天前。”

容洇不說話了。

一走神,指腹被針尖戳得一疼,血珠滾出來。

手上給孩子的小肚兜繡了整整一個冬天。

她已經很久,沒有刺到手了。

親征。

這樣大的事。

昨夜褚南川才回了長寧殿一趟。

卻半個字都沒和她說。

秀眉蹙緊。

腹部忽傳來一陣陣疼痛。

寧貞察覺到她異樣,緊張起來:“阿洇,怎麽了?”

容洇緊緊攥上她衣袖,指節用力到泛白。

“……寧貞,我肚子好像有點痛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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